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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“董咏流年”】我的“静态”家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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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 编辑:张文婷 大V号

波德莱尔说只有出外行走,才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呐喊,我觉得恰恰相反,是在被禁足的时候,在静态的家园里才听到自己内心的呼唤与期待。而平时我是忽视那种常态的自由与思想的。

芜湖宣布全市静态管理的那个深夜,熟睡中的我被家兄电话叫起,说要封控了,赶紧起来买菜!我虽有些不以为然,但此前上海的一些传闻让我还是迅速穿衣下楼。此时物业正准备封小区门。赶紧去商业街一个小菜市排队购菜。在长长的队伍前,我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,很知名,我参加过他编剧的电影首映式。队伍中偶尔会起骚动,是有人插队未遂。抢购暴露出人们性情的差异。天大亮时,我与妻负重而归,此时有许多人挤出来买菜,但有一些空手而回了,买到的,那菜也是身价倍增。

禁足开始的两天,心一直悬着,大量的正负信息同时扑来,情绪不由的在感动、忧虑、焦躁、牵挂中度过。我大哥还被卡在回家的路上,直到次日他回电说已脱险回家,我们才放下心来。

妻子,大多时间都在画案画她的画,参加网络“抗疫画展”。我上午看看书,修改准备投杂志的文稿。下午写毛笔字,把临摹的习作,压到墙上细细察看,总是摸不透古人笔法之奥妙。之后就又去看别人的东西,不光是字帖,譬如那些有趣的文字、音乐、及各种图谱都看。时间慢慢流逝,时间又好像在慢慢回归。冷不丁一只鸟儿停在窗台,来不及认清什么鸟,又飞走。光线将桌上的砚台与一块案头灵璧石照得很美,还有石镇纸、绿植与架上的书,都很柔和。喜欢自然光线的虚实搭配,它将小小的书房变得简约而丰富。

离了书案最喜欢走上大露台去给植物浇浇水,打量一下永远也看不厌的长江。我都记不清自己一年内要拍多少次长江落日,微信里要发多少次大同小异的长江图,我克制不住要去分享长江上的这么一个角落,像一些画家固执地去画某处的风景一样,一画多少年。对于长江,我也有执念。大江东流到这里突然90度转身向北而去,形成一个特别美丽浩荡的江湾,奇观呀!

一上露台土豆就会迎过来,土豆是一条狗,露台更多是它的王国。它熟悉菜地里每一寸泥土,蜜蜂、蝴蝶和另外一些小昆虫都是它的玩伴。无论树上的果实有没有成熟,只要有鸟儿想啄食,必遭它驱赶。所以我家露台的柿子、无花果总能成熟完整地挂在树上。夜晚它就住在露台的阳光房,它不算宠物,兼着看家护院的差。

我喜欢有土豆相伴,夜来一个人坐在露台看江看天空,或什么也不看,只是发呆,土豆总是安静的偎在我身边。孤单作为一种美感,本性是排斥他人他物进入自己内部世界的。但像土豆这样的小生灵却无妨,我反而更乐意与它一道感觉眼前这一切。而且暗夜偶尔有异禽从天空掠过发出唳声,或是黑暗里突然有什么异动,一个人会心怯,有土豆在身边依偎着,就多份胆气。

禁足这几天露台的花朵开得格外灿烂,它们似乎也有点寂寞,没有朋友来露台一起喝茶打牌,欣赏称赞它们了。月季花色彩鲜艳,又大又多;桔子花洒了一地,香气浓郁;柿子花也掉了一地,树上到处爬着蚂蚁,原来它们也可以授粉的。桃子结了满树,我知道那些弱小的果会掉落,只有极少的能长成甜蜜的大桃子。西红柿与辣椒长势不错,为防止风吹折,它们身边都护着石块。在这个小园子,四季轮番飘散的花香,使我看到生的有序与凋落的必然。我还体会到当人放低姿态,与自然万物真诚相处时,也必定会收获静好。在这个园子中,我们善待每一种小生命。哪怕是一只蜗牛。多雨的时节总能激活它们的生机,到处是它们的足迹。蜗牛不仅吃葡萄,也吃别的果子,虽不乐见它们坐享其成,也无意加害它们,在大自然生存权上,我们并不比一只蜗牛更重要更理直气壮。这些天因为无事,还在菜地翻了几条蚯蚓喂水池的金鱼,孤独的鱼已经九岁,比土豆还大一岁。

日子能够过得长久而不乏味,往往就是在空间的对比中显示出来的。在突如其来的境遇里,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调节方式,只要能让我们欢喜,不悲观,不过分期待就好。期待其实是一种负重,不能太甚。禁足不算啥,反而有更多空闲冥想。

这些天核酸差不多一天一测,在楼上听到志愿者喇叭叫:下来做核酸罗!就戴好口罩下楼。小区草地上许多八哥、还有别的鸟儿跳来跳去找虫子吃,那儿绿草新修剪了。孩子们也在草坪边撒欢、溜滑板,他们各种小花口罩戴着,大人一样守纪律。一位女邻居在排队时与人聊天:“今天我们家可以大胆吃鸡蛋了,一下买到60个!前两天孩子一天一个,我与爱人只舍得分吃一只蛋。”听得人会心一笑。我碰见一个同事,昨晚他在微信里说,因没准备,几天没吃蔬菜了。我招呼说,你去我家楼下,给你分点菜。他说,谢谢,今天早上社区帮我团的菜已到了。这真是段特别的时光。不知道有此经历,往后大家会不会更珍惜食物?

一个小区里的人难得如此集中,在同一个时间,做同一件事情。小区成立了党员先锋驿站,很多人报名当志愿者。当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我们的生活按了暂停键,当忙得马不停蹄的日子戛然而止,当空出来的大量时间是因为隔离与禁足,居家过日子还真是一种考验。

读史早知今日事……其实禁足这种事,也没什么,历史也都有的。在中国古代僧人于夏季三个月中安居不出,坐禅静修,称坐夏。其时正当雨季,也称“坐雨安居”。具体日期因地而异。对于生机蓬勃的社会,静态管理时经济民生是很受伤的,特别是那些没有单位靠每天出摊挣饭吃的平头百姓,冲击最大;但静态管理对阻断凶险的疫情,防止医疗体系崩溃,还是有效的。对于我而言短暂的静态管理,真的体会不到多少不堪或悲情,也没多少深刻的人性启示,倒是看到一些温情,看到社区的组织力。来日一定会成为一种特殊的回想。

作者简介:董金义,笔名荆毅,书画评论人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芜湖市作协副主席,曾获安徽省政府文学奖。